日期::2023-12-24作者:网友整理人气:
第四章 用人的价值导向:如何作养正气
要想让正派人士扬眉吐气,就需要在治理中让正派行为获益。口头倡导老实美德无济于事,说真话能得到好回报才是正途。
任何一个社会,都需要道德作为基石。然而,道德状况在不同的社会里却差别极大。造成这种差别的原因,在于有无正气。
唐宪宗元和年间,由湖南江西观察使升任京兆尹的杨凭,“修第于永宁里,功作并兴,又广蓄妓妾于永乐里之别宅,时人大以为言。
”(《旧唐书·杨凭传》)御史中丞李夷简一直对杨凭的倨傲奢侈不满,乘机弹劾,揭发其在江西任上的贪赃罪。
刑部和大理寺审理后,认定罪名成立,杨凭被发配到贺州临贺县,仅给予相称于县尉的待遇。
在杨凭定罪遭贬之时,至亲挚友没有一人为其送行。
然而当时担任栎阳县尉的徐晦,因为自己从平民起就得到杨凭的赏识,从制科登第到担任县尉都曾得到杨凭的荐举,于是,他独自一人把杨凭送到蓝田话别。
曾经担任过宰相的权德舆,与杨凭的交情极深,知道徐晦要去送别杨凭,就问徐晦说:“今日送临贺(杨凭),诚为厚矣,无乃为累乎?”徐晦答道:“晦自布衣受杨公之眷,方兹流播,争忍无言而别?”由此,权德舆在官场大加赞扬徐晦之义。
徐晦想不到的是,没过几天,发起弹劾杨凭的李夷简就推荐徐晦担任监察官员。
当徐晦被任命为殿中侍御史时,他问李夷简道:“生平不践公门,公何取信而见奖拔?”李夷简直率对答说:“闻君送杨临贺,不顾犯难,肯负国乎?”(《旧唐书·徐晦传》)
类似的例子在唐代并不少见。
唐宪宗时期的宰相皇甫鏄,是一个历史记录并不光彩的官员。
“鏄虽有吏才,素无公望,特出聚敛媚上,刻削希恩。
”是一个擅长搜刮民财以取悦皇帝的高手。
在唐宪宗提拔皇甫鏄当宰相时,裴度反对,上表指出“皇甫鏄自掌财赋,唯事割剥,以苛为察,以刻为明”;受其割剥之人“无不苦口切齿,愿食其肉”;“天下之人,怨入骨髓,陛下近日收为股肱,列在台鼎,切恐不可,伏惟图之”(《旧唐书·皇甫鏄传》)。
但宪宗听不进去,执意提拔了他。
皇甫鏄也知道自己名声不好,所以就更加不顾一切地巴结皇帝,排斥异己。
他一方面迎合宪宗的炼丹求仙,为宪宗推荐术士柳泌;另一方面勾结宦官,刻薄士卒,为了讨好皇帝哪怕激起众怒,形成了一人宠信而天下怨恨的局面。
由于宪宗服食金丹中毒,急躁嗜杀,宦官下手弑君,对外宣称“误服丹石,毒发暴崩”,四十三岁的皇帝终结了生命。
皇甫鏄压根儿没想到自己的靠山倒得这么快,宪宗一死,朝野共愤的皇甫鏄就被赶下政治舞台,贬为崖州司户参军。
皇甫鏄灰溜溜地离开长安时,时任坊州刺史的班肃,因为自己曾经在皇甫鏄属下以郎官判度支案,出于旧情,独自为其饯行。
班肃同情下台的死老虎,并未受到惩罚。
他同样没想到的是,一年后班肃刺史任满,宰相向新皇帝穆宗专门上奏哀求提拔奖掖班肃。
奏章不长,照录如下:“将欲清风俗,必在厚人伦。
窃见皇甫鏄权位盛时,班行之中,多所亲附。
及得罪后,议论立变,憎嫉如仇。
俗之衰薄,一至于此!惟班肃以曾为郎官,判度支案,终始如一,独送出城。
周行之间,多美其事。
今郡秩已罢,望授一省官,以表其行。
”(《全唐文》卷九六五《请奖班肃奏》)班肃由此被提拔为吏部的司封员外郎。
显然,这种提拔,鼓励的是超越政治的道义,鞭挞的是见风使舵的圆滑,正气由此得以褒扬。
从上面两个例子可以看出,唐朝在安史之乱后还能存续多年,不是没有缘由的。官场乃至社会上的正气,是王朝存续的生命线。这两个例子告诉人们,作养正气可以从以下三个方面努力:
首先,要通过各种措施,把潜在的无意识的价值取向中符合正气的内容揭示出来,加以有意识的倡导和弘扬。
人们在社会化过程中,会积淀出下意识的行为规范,凝聚为自然而然的价值准则。
正气只有进入无意识层面才是真正气,但无意识的东西不加呵护就有可能会损耗丧失。
例如,上面这两个为失势官员饯行的例子,事主很可能仅仅是出于“对得住人”、“以德报德”的朴素心理,而这种心理符合为人之道和朋友之义。
执政者以赞许、彰扬的方式肯定这种道义,把这种道义由自然而然升华为努力使其然,方可使正气弥散于社会之中。
其次,上层的行为必须同所倡导的价值取向吻合,尤其要防范口号和行为的背离。
上面的例子中,朝廷如何对待两位事主是最为要害的。
假如说,上层口头倡导的是刚正不阿,而实际提拔的是阿谀奉承之徒,所谓正气很快就会变成弄虚作假之气。
周密《齐东野语》中记载,宋代张说为承旨,朝廷官员多巴结张说,而以正直著称的王质与沈瀛互相诫勉,绝不拜访讨好张说。
但诫勉之后,王质就偷偷去拜访张说;进去一看,沈瀛已经先在那里。
两人都感到不安闲。
这事传开之后,大家都鄙视王质和沈瀛,他们两人因此在朝廷待不下去了。
造成这种情景的原因固然是王质和沈瀛口是心非,然而这种口是心非恰恰是张说喜欢别人奉迎巴结引发的。
任何治理者都要明白,“楚王好细腰,宫中多饿死”。
下面看的不是上级的宣言,而是上级的行为。
二者背反,就不是作养正气而是戕害正气。
最后,要让有正气者得实惠。
正气凛然而受苦受难者固然可歌可泣,但那只能是少量社会精英的自我牺牲行为,不可能成为大众流行风尚。
不要指望官场上人人成为海瑞,更不要指望社会上人人成为圣徒。
弘扬正气的奥秘,在于把道义和利益结合起来。
上面的例子中,坚持道义者得到提拔重用,见风使舵者遭到排斥出局,正气自然会充盈朝野;坚持道义者被贬斥,见风使舵者获升擢,正气肯定是稀缺之物。
治理者需要把义和利统一起来,而不是把义和利割裂开来。
只有做到因义而得利,才能根除见利而忘义。
员工牺牲自身利益维护道义是高尚,而治理者以道义之名要求员工做出牺牲则是无耻。
理解了这一点,才能真正实现以人为本。
任何朝代,正气与歪风的较量,都同正人君子与奸佞小人的数量有关。
而正人君子的多寡,恰恰来自于朝廷的作养措施。
凡是小人遍地而君子稀少的年代,正是当局在事实上鼓励小人的年代。
古人不可能直接指斥皇帝,只好把它归结为天意。
宋代元丰年间,林行己曾经说过:“天将祚其国,必祚其国之君子。
观其君子之众多如林,则知其国之盛;观其君子之落落如晨星,则知其国之衰;观其君子之康宁福泽、如山如海,则知其为太平之象;观其君子之摧折顿挫,如湍舟,如霜木,则知其为衰乱之时。
”(罗大经《鹤林玉露》丙编卷一)当时人视这段话为“至言”,当今何尝不是如此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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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|刘文瑞
编辑|马晓雪