日期::2022-01-17作者:网友整理人气:
小时候,我是跟着母亲和外祖母长大的,和父亲在一起的时日不多。
读小学二、三年级的时候,暑假期间,父亲曾经带我去县城看过两次电影。
第一次,影片中的一个画面,深深地烙印在了我的记忆之中,就是在死人堆中慢慢地爬起来,并站直了身体的那一位妖艳的女人。那就是电影《冰山上的来客》中潜伏下来的女特务化妆成的古兰丹姆。她那双令人捉摸不透的眼睛,凝视着我幼小的心灵,直至现在,依然挥之不去。
第二次看的一部电影,不记得片名了。给我印象最深的,是一条又高又宽又长的下水道,这是在二战时的欧洲的某个城市,很多战士在打仗的时候都跑进了下水道。下水道巨大无比,战士们站在下水道里,就像我们站在电影院里似的。我想,大上海的下水道,肯定也是这个样子?后来才知道,即使是上海,也没有这样的下水道。
六八年春天,父亲从三年前被夺权的小学校长的位置上被解放出来,和母亲一起被分配到大山区里的一所乡村小学教书。这所学校只有二名教师和三十来名拖着鼻涕、赤着光脚、衣难蔽体的小山猴子们(当地戏称山里人为山猴子)。从此,我们家团聚了。
第二年秋天,父亲带我去上海大舅家探亲。让我这个在一线天的山沟中成长了十几年的小山猴子,外出感受一下现代文明。
在县城码头候船的那个晚上,父亲带着我走进了码头旁的小饭馆,点了一盘炒肉丝七毛钱,一盘青菜炒香干一毛钱,每人四两米饭,父亲从钱包里找出八两粮票,一块钱。那时候,要先付钱才能吃饭的。
炒肉丝太香了,还是父亲慷慨,假如母亲带我出来,是不舍得吃这么贵的炒肉丝的。吃完之后,抹了抹带油的嘴,心里很满意,觉得人生原来是如此美好!
登上东方红大轮船,我开始体验不一样的世界。我和父亲坐在四等舱的一张小床上,床是铁制的,上下两层,我们这个房间里一共有六张床,共计十二个铺位。床上的每一个部件,包括挂钩和放东西的折叠架等等,都做得很精致,玲珑剔透,心旷神怡;房间的墙壁上都贴着塑胶贴面,看起来色泽柔和淡雅,摸起来手感光滑细腻,对于我这个在乡村长大的孩子,平日里所见所闻和所触都是原始的和粗犷的,现在船舱里的精致细腻和异样的色彩使我领略到,原来世界也可以是这个样子。
东方红大轮鸣着汽笛;船头劈波斩浪;船尾,几十只白色的海鸥正追逐着浪花,欢叫着;船上餐厅里,不用粮票的大米饭混合着红烧牛肉的香味,一阵一阵地随风飘来。就象电影《霓虹灯下的哨兵》中的那位战士站在灯红酒绿的十里洋场南京路上所感叹的那样:“连吹过来的风都是香的!”
东方红大轮,在烟波浩渺的长江上漂了二十多个小时,经过了铜都铜官山、江城芜湖、钢城马鞍山;六朝古都南京和气魄恢宏的长江大桥。
大轮经过镇江、南通的时候,正是夜间。不过,在客运办公室舱壁上张贴着的沿途各码头的介绍中,我也知道了白娘子用水漫过的金山、江中浮玉般的焦山和刘备招过亲的北固山;还有那鼎鼎大名的纺织之乡南通。
到了上海滩,就是到了当代文明的顶峰。到了大舅家的第二天,父亲和大舅有事情,我怀揣着大舅家的市区地图,独闯上海滩。
我从同济大学校门口走过,沿着四平路往南偏西的方向前进。左手边是汽车一场,右手边还是一片菜地。菜地中埋着装农家肥的大缸,有时候会随风飘过来一阵在家乡浇菜地时才能闻到的认识的气味。
这儿,在当时还是郊区,不过十分钟之后,就把这一切甩在了脑后,前面就是繁华的都市。走过三角地菜场,过了吴淞路,过了外白渡桥。手扶着外滩的情人墙,饱览着飘着万国旗的黄浦江胜景。随着汹涌的人流,穿越了摩肩接踵的南京路,又倘佯在豫园的亭台楼阁之间。
常言道,读万卷书,行万里路。旅行和读书同样重要,它能使人拓展视野,增加阅历,丰富人生。
是父亲,第一次带着我走出了大山,来到了这别样的世界。